平安夜的零点钟声敲响时，我正蹲在公寓的阳台上，试图用冻僵的手指拼装一只劣质的塑料驯鹿。
楼下的派对喧嚣隔着二十七层楼的距离传来，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。
霓虹灯把城市染成廉价的红色与绿色，而我却固执地相信——就在刚才，有什么轻盈的东西擦过了我的窗台。
邻居们都笑我痴。
二十七楼，连鸽子都嫌太高，何况驯鹿？
可他们不知道，我见过那道影子。
七岁那年的平安夜，我在乡下的外婆家高烧不退，窗外雪下得正紧。
迷迷糊糊间，我看见它们——不是一只，而是一整支队伍，拉着雪橇掠过覆雪的松树梢，铃声像冰凌碎裂般清脆。
领头的驯鹿转过头，褐色的眼眸映着雪光，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。
第二天清晨，我在枕头下摸到一小截松枝，针叶碧绿，带着松脂的清甜。
大人们说那是高烧的幻觉。
可松枝是真的，就压在我那本掉页的《安徒生童话》里，如今已经枯黄。
成年后我搬进这座城市最高的公寓之一，潜意识里或许在寻找某个角度——一个能再次看见它们的视角。
我在每个平安夜守夜，像虔诚的天文爱好者等待罕见的流星雨。
朋友说我患上了都市孤独症，需要多参加派对，多认识人。
他们不懂，有些等待本身就是一种相遇。
今年的等待格外漫长。
手机屏幕不断亮起，群发的祝福像人工降雪般落下。
我翻着通讯录，三百个名字里竟找不出一个想在这个时刻交谈的人。
城市在狂欢，而我像一座孤岛，守着无人理解的潮汐。
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，窗玻璃传来了轻叩。
不是风。
风是粗暴的，而这是有节奏的、温柔的敲击，像鸟喙试探水面。
我屏住呼吸，慢慢地、慢慢地转过头——
窗外什么也没有。
只有自己的倒影，一张被城市灯光漂白的脸。
失望像冷水浇下。
我自嘲地笑笑，准备起身。就在那一瞬，余光瞥见了它。
不是完整的轮廓，而是一道光痕，一道银白色的、微微弯曲的光痕，像新月在云层边缘留下的吻痕。
它悬停在那里，仿佛在等待被辨认。
接着，更多光痕出现了，勾勒出犄角的形状，修长的脖颈，还有身后那架若有若无的雪橇轮廓。
它们不是实体，更像是光的凝结，雪的反光，是这座城市所有被遗忘的愿望临时拼凑成的幻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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